如果李嘉誠說自己沒錢,那可能是他在做一個上百億的并購項目時,現金流出了一點點問題;如果一個農民說自己沒錢,那可能是他兒子不幸考上了一所中國的大學;如果我叔叔說沒錢,那可能是他昨晚在麻將桌上發揮得太差;如果我說沒錢,那一定是——我買房子了。
《辭海》上對“窮”的解釋是“缺乏生產資料和生活資料”,對我而言,準確的說法應當是“生產資料和生活資料無法得到合理的配置”。我這么說你可以難以理解,不過當你也要把一個月工資的80%用來償還買房所欠私人及銀行債務時,你就基本能認同這個解釋了。
如果說買房之前我還能明確自己是一個流浪漢的話,買房之后我的階層感開始變得模糊。當大家開始用“有產者”這樣的稱呼來調侃我時,我發現自己的現實生活比任何時候都更接近無產階級。其重要特征就是,當白菜的價格由三毛五漲到五毛時,我會變得很憂郁。
俗話說人窮志短,對白菜價格的敏感,說明我的世界觀已經發生了逆轉。在新天地喝酒時那種略顯可笑的優越感已經一去不復返了,取而代之的是由于對物質世界現行規則的強烈不適帶來的不安感。
沒有天生的負債者,我也是經過銀行的一再提醒才意識到自己已經不再清白。當某一天我接到一個自稱是農行的人打來的電話,禮貌地詢問我這個月是不是忘了去銀行交房貸時,我在剎那間明白了楊白勞當時的心路歷程。
從此我對這個一向鄙視的銀行肅然起敬,因為按正常的軌跡,我將在今后15年內保持與之的債權債務關系,而他們將這一期間保留給我打類似電話的權利。
我充分理解這家已經對呆壞賬進行過兩次剝離的銀行的一片苦心,在損失數以萬億計的貸款之后,他們和別的銀行一樣,把個人住房貸款定性為優質貸款。作為一個合格的公民,我當然不能辜負這種信任,這個責任必須擔負起來。
當我第一次聽到裝修工人叫我“房東”時,我已經清醒地意識到,所謂房東其實就是為這棟房子做東的意思
一個人的能力是有限的,你為房子做東,那你在其它方面做東的能力就會相對下降。我自認并非吝嗇之人,想當初,飯館、酒吧、商場……無不留下了我為擴大內需而不斷奔波的身影,實際上,我當時的金錢觀也與政府的號召不謀而合。
但遺憾的是,買房之后,經過對薪水和須還債務進行的簡單加減法,我不得不考慮調整自己的消費行為。
培養一個貴族需要三代,但培養一個小市民——只要沒錢。我好不容易在星巴克的落地玻璃窗內找到一點優雅的感覺,就迅速的被打回了原型。有點像一枕黃粱的城市版。
“靠,雞蛋漲了一毛錢,還讓不讓人活了!”
“華聯蘿卜正在打特價,趕緊去買啊!”
至于下館子這種奢侈鋪張的行為,一個像如今的我這么有生活氣息的人,當然是會盡量避免的了。如果到了非下不可的地步,則需要在買單時學會顧左右而言他的本領,直到朋友沉不住氣掏出錢包為止。
那種感覺當然是相當猥瑣的,但緊縮銀根也是相當必須的。生存的壓力與生命的尊嚴哪一個重要,答案不言自明。
但作為一個和知識階層尚有千絲萬縷聯系的小市民,我偶爾也會在夜深人靜的時候仔細反思自己的遭遇。事實上,我分明拿著遠遠高于這個城市平均水平的工資,難道就因為一套只擁有70年產權的房子,就讓我淪落如此嗎?這個代價是我必須承受的嗎?
我很想找到一套經濟學理論來解釋這一現象,告訴我是什么在決定我們的生活成本,生活成本在多大的情況下算是合理,我現在略顯悲慘的命運到底是我個人對于理財的無知、或者個人能力的局限造成的,還是有別的什么原因?或者簡單的說,我是不是承受了我不該承受的東西?
我沒有找到這樣一套理論,楊白勞當年可能也沒有找到這樣一套理論,但喜兒找到了,后來她做了一些令債權人黃世仁很不開心的事情。
但對喜兒這種革命前輩我只有景仰的份,何況問題的答案未必就是那么善惡分明,所以我只能選擇繼續這樣的生活。
經常有人這樣勉勵我:點背不能怪社會,命苦不能怨政府。對于房子價格的追問,可能知道了真相比不知道會更難受,因為你無力改變什么。房主一思考,地產商就發笑吧。
現在我只能這樣安慰自己:相對當年我剛到上海時身上只有600余元,只不過是現在兩天的工作酬勞而已,撫今追昔,我也算是為GDP增長做了些微薄的貢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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